难忘的一天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昨天是相当令人难忘的一天，值得记录。

首先是意外忙碌。

因为T老师下午约了牙医，需要我替她代课。我感觉这边的医生，特别是牙医，非常大爷，预约一次治疗很不容易。尽管下着雪，交通状况极不好，T老师为了这个珍贵的牙医预约，上完上午的课，放弃开车，提前三个小时出发，坐火车去了。凑巧要代的不是语言课，而是关于中国文化的兴趣小组。这类活动很花工夫，如果演示吧，需要找大量多媒体素材，如果动手吧，需要特地去买或者自己制作教具，有时候一节课背后花的时间可能好几周。我星期一才得知消息，接下来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在为它做准备。

到了昨天中午，突然收到上司的e-mail，需要我给他代今天早上第一节课，于是又增加了一项备课任务，几乎一直埋头书本电脑。午饭也没去食堂，在宿舍凑合对付了。办公室的电脑没有中文输入和相关软件，而且个人不能更改任何设置，所以我大多数时候在宿舍备课。

然后是惊喜不断。

上午课间跟T老师交流备课内容，不觉闲扯几句。先是谈中国文化，然后扯到艺术，又扯到造型设计，继而扯到娱乐圈，然后……不知怎么就顺理成章莫名其妙的扯到了同性恋。她忽然小声问：“你知道×××（上司的名字）是同性恋吧？”

我当场就惊了。强自镇定，摇头：“不知道。”

“那我告诉你吧，反正也是公开的。他男朋友和妈妈上学期来看他，同事们问是他自己的MOTHER还是MOTHER-IN-LAW，他说是MOTHER-IN-LAW。”

这时我真切的感受到国情不同存在的文化差异了。用行话说，上司是出柜的同志。显然这一事实并未导致工作领域的偏见，周围人也不用（或者说基本上）有色眼镜看待他。在国内时接触过很多哈萨克斯坦来的留学生，他们告诉我，在他们的国家，同性恋一旦被发现，至少会遭到殴打。

听到MOTHER-IN-LAW，我问：“他们结婚了？”（各位腐女童鞋，相信你们一定能体会我此刻的心情）

“还没有。不过听说他们国家是可以结婚的。”

然后我俩把允许同性恋结婚的国家八了八，又讨论了一下中国大陆对于这一现象观念的变化。她比我乐观多了，断言：“国内现在变化太快了，我看要不了多久，（同性恋）也可以结婚了。”我心想您虽然一定不知道腐女这词儿（T老师比我大一轮，来英国已有多年），但是毋庸讳言，您相当有潜质啊有潜质。

扯了半天，她说：“我还以为你知道呢。你不觉得他有点儿……FEMALE？”

我摇头。这是真的，我真不觉得上司同学女气。此人身材高大，甚是魁梧，微驼背。络腮胡子，刮得很干净，整体感觉颇帅，待人彬彬有礼——在英国这样的男人多了。另外表情和肢体语言非常丰富——这是很多外国人（当然，也许除了英国人）的共同特点，并不能定义为女气。

我考虑了一下，回答：“我完全没觉得。您知道，现在国内的男人，尤其是比我这个年纪更年轻些的，几乎都是娇生惯养的独生子，跟他（上司）比起来，不知娘娘腔多少倍。大概因为习以为常，这些年我对性别特征的认知已经很模糊了。”

她开始有点惊讶，然后一边点头一边笑。

此为惊喜一。晚上来了惊喜二。

夜里十点半，正盯着电脑屏幕干活干得投入，忽然被一阵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吓得蹦起来。抬头发现屋里所有烟雾探测器（我的套间屋顶上共有5个）都在闪，鸣笛声惊心动魄振聋发聩。第一反应是电暖器冒烟了，不管三七二十一拔了插销。检查发现无异常，这才意识到是别人房间的问题。怕真着火，鞋子也没穿拉开门就冲出去，走廊里稀稀拉拉好几个人，都站在自个儿门口，面面相觑。

这时我斜对面的屋里冲出来一个男老师，满身横向肌肉，块头近乎长方。光溜溜只穿条短裤，高举双手大喊：“SORRY! SORRY! IT’S ALL RIGHT!”

大家知道是意外，看见他那副样子，哈哈笑。肌肉男同学冲进去穿上衣服，再冲下楼找警卫。直到十五分钟后，笛声终于停止，整栋楼都简直要震垮。我到临睡前才想起来，这是第一次跟所有邻居打了照面。

结果晚上好久睡不着。开始没在意，因为今天很忙又很兴奋。而且闲散的假期结束，开学头两周照例精神紧张。老师这职业时间观念比较强，在国内，上课迟到超过5分钟则属于教学事故——我真不知道除了某些特种行业，还有哪个职业把迟到5分钟上升为“事故”的。所以刚开学轻微失眠很正常。但是在床上躺了三个小时以后，越睡越清醒，跟平时完全不同。我反省半天，终于找着罪魁祸首：不该下午在办公室喝了一杯咖啡。

有个学生把口语练习（一对一）约在五点半，我便在办公室等他。私立校就是这个特点，一切以学生为中心，老师是服务者，就看学生什么时候方便。而昨天下午是固定的体育活动时间，两点半以后办公室就没别人了。因为下雪，四点已经完全天黑，冷清无比。在这种情形下，我泡了一杯热咖啡，压根儿忘了它跟我不对路这回事。

最后一次看表，记得是半夜三点半。以前虽然偶尔喝咖啡产生后遗症，可没这么厉害。番邦咖啡地道啊，又香又纯，后劲十足。有此教训，估计我这辈子都怕了它了。太难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