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5月7日

囧囧有神中文名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今天去听上司的中文课。

九年级学生,十三岁,这学期刚开始学中文,会说你好谢谢再见对不起没关系,能用简单的句子做自我介绍。恰逢圣诞放假前最后一堂课,半个小时讲练习,剩下半个小时送圣诞礼物给学生:每人一个中文名字。孩子们很兴奋,一边用诡异多变的腔调跟老师朗读,一边用千奇百怪的拼凑法写下自己的汉字姓名。

上司自己有一个相当地道的中文名,据说乃当年大学老师所赐。为隐私计,在此略去。他继承了恩师这一优良传统,给自己的每一个学生起中文名。起名字在中国文化里是件大事,我们相信姓名与命运息息相关,轻忽不得。屈原写《离骚》,上来就摆家谱:“帝高阳之苗裔兮……肇锡余以嘉名”,说自己血统如何纯正高贵,名字如何美好不凡,大肆炫耀一番。这段拮据骜牙的古文如今已经列入高中语文必修课本,可见有多重要。

上司对学生说为了这些名字,他花了很长的时间,动了很多脑筋,音义兼顾,力求尽善尽美。我坐在教室最后,看他把孩子们的英文名和中文名写在白板上,并对每个汉字加以解说,有意思极了。干脆统统记下来,与民同乐。

第一个学生英文名叫做Nicholas White,用纯音译法,该称尼克拉斯·怀特。上司赐给他的中文名为“白宁空”。我看到这三个字,微囧了一下。嗬,好一派仙风道骨!第二个学生凑巧也姓White,英文名叫James,得赐嘉名“白振慕”。我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李慕白,怎么看怎么一股江湖侠气。

正在猜测上司作为中国通,莫非是位深藏不露的金迷古迷?这时听见他用英语给孩子们补充:“中国人互相称呼的时候,同姓的人可以按年龄排序。年纪大的在姓前面加个‘老’字,大一点儿的加个‘大’字,年纪最小的加个‘小’字。那么,白宁空和白振慕,你们谁大谁小?”

学生回答了。老师问:“所以,我们可以叫白振慕什么?”

“大——白——”齐刷刷脆生生的童音。

“叫白宁空什么呢?”

“小——白——”

各位,你们能够想象这一刻我为了忍笑忍出多么严重的内伤么?实在没办法,只好拼命捏住桌沿儿。我相信如果会内功,桌子肯定要散架,那可就遮不住了。

下一个,叫做“孔丰瑞”,顺便恭喜该生与伟大的中国哲人孔夫子同宗。又有一个,叫做“孟恩理”,亚圣家门出来的。两个学生很高兴的接受了他们的中文名。

接下来是个名叫Max的男生,得了个名字“洪漫遐”。这名字视觉效果大大好于听觉效果。听着师生一遍遍呼唤该男孩“曼霞曼霞”的,我情不自禁寒了好几下。

然后是个超级独特的名字,叫做“洏眺沃”。听上司念的时候,我想不知是艾青的本家,还是爱新觉罗皇室?一看板书,傻眼了,头一个ài居然不认识!这会儿要打字,输入法里压根儿没有,从特殊字符集找出来的。果然人外有人学无止境,什么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啊!上司把“眺沃”两个字分别解说一番,意思还真不错。问题在于这名字的致命伤和“漫遐”同学一样,没法读。连着三个第四声,而最后那个噘嘴的音节恰是西方人说汉语的软肋之一。我打赌,这名字绝对成为这可怜孩子一生的阴影。对了,这可怜的孩子有个最大路的英文名:David.

后面若干姓名,不一一列举。进行到最后两个学生,恰好又同姓。一个叫“麦续努”,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需努力。一个叫“麦爱坤”,天地乾坤,厚德载物。都还好。只是当老师问了两个学生的年龄,孩子们大声齐诵“大——麦——”“小——麦——”的时候,我不得不内伤复发一次。

必须承认,学生们真聪明,如此善于举一反三。至于我,则对自己的定力有了全新的认识。

所有学生都得到了中文名,老师把写着名字的红纸条用中国式的礼节双手交给本人,语言学习兼文化渗透,一节课圆满结束。

课后,上司笑眯眯的问我感想,我说:“您取的名字很地道,也很特别——不太像现代中国人的名字,倒有点儿像古人。”这就是所谓真诚的马屁和有选择的真话了。

上司大点其头:“我喜欢中国古代文化。”然后又说Nicholas曾经问另一位教汉语的T老师自己的中文名,T老师给了他“尼克拉斯”四个字,其实那不能算是中文名字。

我想了想,跟他探讨,这也许是因为T老师是中国人,中国人很习惯用汉字音译外国人名字,比如汤姆杰克玛丽罗丝之类,而您是精通汉语的外国人,在追求地道这一点上比较在意。上司表示同意,说好比中国学生到了英国,通常喜欢跟人说自己的英文名字。这个问题于是基本达成共识。

提到中国人的英文名字,我想起当年做班主任,给外教提供学生名单,一个女生替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叫Wonderful,那外教当场就喷了。呵呵,语言和文化现象相异又相通,唯一可骄傲的,是我的定力比他好得多,哈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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