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5月7日

我唱故我在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今天是本学期最后一天,上午半天课,中午开个简短的全校大会,然后是圣诞午餐。下午在教堂举行礼拜,仪式结束学生老师们就可以回家了。

这学校历史悠久,刚刚庆祝过一百五十周年诞辰,貌似与皇室和教会都颇有些关系,祈祷礼拜都列在日常作息表里。平日的仪式通常早餐后上课前举行,我不是教徒,没想过挤出清早的时间去拜会上帝,所以从没参加过。但是今天比较特别,说是做礼拜,其实相当于变相的期末大会。当然,没有人勉强你参加。我事先打听了一下,主要内容为唱圣歌,并非冗长艰涩的布道,好比参加音乐会,于是决定体验一把。

教堂就在校园主建筑群中心,可容纳三四百人的样子,极其精致美丽。哥特式的尖顶、穹拱、高柱与繁复的花纹,真是相当适合宗教仪式。牧师及唱诗班成员都是学校师生,那些平素熟悉的面孔忽然换了装束,身着或黑或红或白的长袍往中间一站,气质迥异,你立刻能够理解所谓制服控萌从何来。

我对上帝给他的子民定的规矩不太熟悉,纯粹瞧个热闹。当然,虔诚或许不够,尊敬绝对是够的。到人家家里做客,至少做个懂礼的客人。仪式开始,一位牧师举着大大的银色十字架走进来,后面两人捧着高高的烛台,点着又粗又长的白蜡烛。这里边有什么含义,包括耶稣基督种种故事,说实话均属道听途说。不过感觉各种宗教仪式在本质上都是一样的:怎么麻烦怎么神秘怎么来,制造出绝对的距离后再谋求相对的接近,让你敬畏、感动、服从,所以这一段开场不算新鲜。真正让我觉得不虚此行如沐神光的,是接下来将近六十分钟的圣歌演唱。

那些旋律和声音真的是太美妙了。如果上帝能够听见,我想他老人家毫无疑问会被打动。少男少女们清透纯净的声音在教堂上空飘荡,每一个声部层次分明而又和谐融洽。当全体齐唱的时候,在场男女老少不约而同开口(除了像我这样来做客的),而领唱者高亢空灵的嗓音则穿透所有和声,直接把世俗祈愿与神祗福音相连,叫人情不自禁要流泪。中间有一首叫做《NINO LINDO》,歌词并非英语,可是听着听着鼻子就发酸,莫名其妙觉得人生苦短世路艰辛,主啊请你拯救迷途的羔羊。

进门的时候,曾经每人发了一本小册子。我听了两首后才发现,上面除了歌词,还用小字印着提示语:起立,坐下,独唱,合唱等等。所有参加者无需其他任何指令,全体按部就班进行。我相信他们不可能提前排练,而在场的人除了学生老师,还有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和附近居民。一共十几首圣歌,人人开口就唱,可见这本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。

我想如果各大宗教用唱歌的形式PK一下的话,不论从审美角度还是普及程度来说,多半上帝要获胜。上帝的歌儿好听易唱,经典又大众。手中歌单上最古老的一首写于十六世纪,四百多年前,二十一世纪的信徒们张口就来。冒昧揣测,唱歌在基督教的传播和继承中应该功劳不小。

其实佛教唱经也好听,但是唱起来有点难度,不像基督圣歌这么容易大众化。 印象中其他宗教好像唱得更少。至于中国本土宗教,虽说也叫“唱”,似乎哼哼成分居多,正常意义上的歌曲成分较少。

这么说起来,抛开宗教不谈,概而言之,中国人在唱歌方面仿佛逊色许多,一到跨国联欢之类的场合就能看出来,欧美日韩来的明显比中国来的自然活跃。尤其是合唱类节目,他们随便纠几个人就能演,而我们顶多上个独唱对唱,若搞合唱必定提前排练许久。记得在韩国和同校老师春游那次,一个老师带了吉他,现场发放歌词,不论是谁,随时拿起来就能加入。那种和乐融洽氛围,在别的时候别的场合几乎看不到。

其实咱们中国的群众性合唱传统,过去某些特殊时期曾经极端发达过,最近这些年没落了。我在中学、大学都参加过全校性的合唱活动,唱《长江之歌》、《游击队歌》、《七律长征》、《十送红军》……乃至超级繁难的《黄水谣》。很遥远的歌曲,然而同学们唱得心花怒放。可惜听说现在很多学校把类似“一二·九”大合唱这样的活动都取消了。

我自己觉得唱歌是最快乐的活动之一,而合唱尤其令人快乐。真要追究中国的唱歌传统,从《诗经》《楚辞》开始,到唐诗宋词元曲,其实都是唱的,并且属于普天同唱。明清以后,唱歌才变得矜持起来。《论语》里“莫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风乎舞雩,咏而归”这段,不就是春游回来,老师学生穿着单衣吹着春风,一路集体放开嗓门引吭高歌么?

0 评论:
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