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5月29日

问君可有不平事?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几天前给老妈打电话。家长里短闲扯到最后,老妈忽然说:“跟你说件事,昨天你姨妈在街上碰见骗子哒……”

原来老姐妹几个约了聚会,姨妈在公车站等车,一面拿出手机打电话跟老妈联络。打完电话,旁边一人凑过来:“借问老人家几点了?”姨妈不疑有他,看着手机屏幕答话。那人忽然装作没站稳,往身前一靠——

接下来,据老妈电话里描述,姨妈事后完全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,只知道清醒过来后,自己还站在原地,而身上所有的钱,包括藏在袜子里的钱(不要笑,老人家就是这样老派的习惯),手机,首饰,统统不见了。姨妈还算镇定,发现身无分文,招了辆出租打道回府。在此期间,老妈因为等不到姨妈,反复打她手机,没有任何反应。

这是大白天,闹市中心的公共汽车站。

挂了电话,只觉得后脊椎凉飕飕的。

老妈电话里向来报喜不报忧,这事想必让她极度不舒服,才忍不住跟我讲。讲完这件事,她又提起不久前也是同一个车站,类似的手段,骗子从一对老俩口手里直接抱走了他们的孙子。最后她感叹:“如今这社会,真是连一句话都搭不得了,唉……”

我妈是个非同一般的耿直热心人。年轻时行善助人,好说公道话。门口出了交通事故,她就把伤员往家里带。偶尔我会想,除了不会武功,她老人家就是一侠女。因为从小见多了侠女吃亏,所以很遗憾我没能遗传到她的高尚品质。但是就连我妈这样的人,都变得如此心灰意冷,我实在是无话可说,只在电话里反复叮嘱她切忌单独出门,妄起善心。

第二天在网上遇见家乡一老友,说起这事。老友应道:“你不知道,乱得很唉。就我家楼下每个月至少抢一个包,一年至少砍三个人。连晨练的老太太都不放过,抢金链子。报案根本没有用,公安局的从来不管,没听说过有破案的。”

她家居民楼位于我们那个城市的著名文明地带:楼下是公园,对面是医院,旁边是博物馆。

因为这个连着几天心里都不平坦,顺带想起几件差不多忘光了的事来。

大约七八年前,得知一个表嫂突然瘫痪了,我非常惊诧。三十多岁,正当壮年,平时勤劳能干得很,家里一双儿女上中学,怎么一下子成这样了呢。后来陆陆续续知道了详情。大概是因为甲状腺一类的病住院,主治医师在明知她有轻度高血压的情况下动了手术,手术动完,人就瘫了。当时院方提出赔偿八万块,家人不能接受,要打官司。这一决定打官司,才知道官司有多难打,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病历早不是原来的样子。

辗转托关系找到市里著名的律师,律师大人倒不瞎忽悠:“我跟你们讲实话,这种官司,是肯定打不赢的。你们还是私了,争取多赔点钱,就算最好的了。再搞下去,连这八万块只怕都拿不到。”

这是一桩。

大约两三年前,老公下班回来,第一句话:“××死了。”那是他老家的一位同学兼好友,头年春节我们才一张桌子喝过酒吃过饭。此君高大魁梧,豪爽仗义,在朋友中极得人缘。当时完全不能置信,呆了一会儿问:“怎么死的?”

“车祸。”

我无言。这位朋友是市里某领导的司机,刚过而立,一个儿子还没上小学。据说夜里开得快,直接翻了车。老公的家乡是出了名的豪放之地,每年都要喝死几个。领导司机,往往除了负责开车,也负责挡酒。谁知道这样的交通事故,多大程度上属于“交通”的事故呢?

这是又一桩。

去年又一老友从老家来京,聊天时忽问:“你还记得××否?”我想了下:“你说的是我们高中同班的××?”她点头。

她提到的这位同学我有印象,非常憨厚老实的一个男生。她接着道:“他最近被人打了,严重脑震荡。”说着拳头都捏了起来,跟我讲怎么回事。

我中学上的地方重点名校,同学大多有本事有背景,如今基本都混得不错。老友不久前在自家楼下偶遇这位老实男生,才知他做了小区保安。这小区隶属于市里某某局,住户以公仆公务员居多。某天一辆私家车停在当路,这位保安同学上前劝说车主按规定停车,车主执意不肯。许是一言未合,车上父子二人(父亲是位某某局长)开门出来,捡起地上砖头就把人往死里砸。

“我去医院看过一次,还昏迷着,小区物业就拿来三千块钱。哼,他们家(打人的)要是不肯出钱,我定要把他家儿子弄到监狱里去!”老友说这话的时候,一点不带开玩笑。她当年是班长。后来我没再问过此事进展,我私心里真不敢希望她去把人家儿子弄进监狱,虽然我坚信她有这个本事。但那之后呢?岂不是还要为她担心?我只但愿被打的同学能顺利康复,能得到说得过去的经济赔偿。如果暑假回老家,找机会去看一看。

今年在这英伦小镇待着,有如世外桃源。夏天回国,恰好是神州最热的时候。想起老妈说气候反常,五六月了还穿夹衣,八月只怕要热翻,心里有点发怵。然而哪怕热死人的天,该回去总是得回去。

青锋霜刃未曾试,问君可有不平事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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