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5月20日

一场附庸风雅的事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说明:本文最初于1月底公开在原百度博客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经由夕照批准,把个人志签名笺提前拿出来晒一晒。

没错,所谓作者亲笔签名笺,就是它们了。怎么样?唬人吧?我们可是得意了好一阵子呢,就等着时候到了亮出来抓眼球。

一得阁的墨,荣宝斋的纸,大言不惭的讲,还有阿堵的字。

——尤其是那个纸,请仔细看,后面是不是有些浅浅的歪歪扭扭的线?看清楚咩?知道那是啥么?告诉你,那是梅花。这个就是所谓“荣宝斋木版水印宣纸花卉笺”了。每包四种不同的花色,拉锯磨刀批发价一两银子一张。各位,货真价实的风雅啊!

嗯,是的,风雅。

这个风雅的结果,完全是一场附庸风雅的拼搏运动换来的,希望勉强对得起姨妈们满腔热情期待。

暑假前夕,出国的事定下来,眼看要动身去培训。文也码完了第二卷,做个人志的决定已无疑议。当时上面通知培训完马上走,别的事都好说,可以网络远程协商,唯独作者签名没法办。坑都没平,书签明信片根本无从说起,印书的日子遥遥无期,预售特签之类完全免谈。商量来商量去,只能提前单独写好,做成信笺的样子,努力弄得别致一点,以表达没有特签的歉意。

本来上次写书签写到要吐,曾经发誓再也不写这劳什子。习惯了电脑打字,手写真的是项负荷很重的劳动。我自己别说作者签名,就是纸版书都几乎不买,所以并不认为这是项必要的促销内容。但是夕照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非常严肃的说:“有签名跟没签名,许多读者是很在乎的。”

“是么……”

“是!”

知道被期待和被在乎,虚荣心一膨胀,兴致高涨,叫嚣着要古典要风雅,于是夕照同学开始满世界找纸。最后在琉璃厂一家店的网店上看到合适的样品,反复联系确认,讨价还价,约好一起去买。撑死A4大小,一块钱一张,虽然知道专业用品的行情就是如此,还是觉得被抢劫。夕照比我痛快多了,一副但求对的不在乎贵的豪爽表情(我知道她的心在滴血)。其实我是有压力。在那么贵的纸上写字,手肯定会抖。当然了,毋庸讳言,在那么贵的纸上涂鸦,也是种诱惑。

找了个没课的上午,跟领导说去琉璃厂买教具,夕照则请了半天假。大清早分头出发,挤最高峰的地铁,途中大约70分钟,九点整赶到地头汇合。从和平门站出来,往南走十分钟就是琉璃厂。铺子都刚开门,不想赶上停电,满街明清风格的老房子,昏暗幽深,视觉情调十足。可惜又闷又热,长腿细腰的花蚊子尤其毒辣。前后待不过四十分钟,咬出满身大红包。

对着门牌一家家找,终于在某个最偏僻的弄堂口找到了所谓“××斋”。店主从库房里把信笺搬出来,我俩一袋袋打开检视。中间有一袋污坏了,尽是水渍霉点,抽出来要求更换。老板如获至宝般抢回去,立刻换了袋好的。我们就笑。老板一脸骄傲:“这个才贵呢,有人专门找这样的知道不?”指着墙角架子顶上,“像那种大的,收得旧了,至少几千块一张!”

“啊,明白明白,拿去造假嘛。”

“呃……才不是……”老板没声了。

哈哈!虽然他宣称带霉点子的更值钱,但是我们觉得读者多半还是不乐意拿到满纸发黄印渍的签名笺。再说也没有途径倒卖——不过如此身临其境的感觉很神奇罢了。买完纸,顺便磨着老板用批发价给了我们几支纯尾狼毫笔,我又买了一堆描红本和水写纸,关于教具的借口便不再是借口。两人拐进馄饨侯吃了姗姗来迟的早饭(插一句,琉璃厂的馄饨侯是我吃过的味道最差的),再次挤上地铁,各归各的工作岗位。

东风已备,万事不齐。

手里提着木版水印笺,怀里揣着纯尾狼毫笔回家,心里压根儿没有用毛笔写签名笺的打算,不过看那笔实在可爱,顺回来摆设罢了。毛笔?开玩笑,除非先练个三五年。一开始的想法是用粗点的碳素签字笔。在毛边纸上试了试,完全出不来效果,纯粹糟蹋纸张。万般无奈,提起狼毫蘸上墨——试验结果好赖不说,那个速度和费劲程度,不定写到猴年马月。

在屋里转了两圈,脑中灵光一闪,想起从前搞活动买过几枝软头笔,效果和毛笔类似,然而写起来容易得多。立刻翻箱倒柜一通找,找出来才发现笔芯早就干了,完全不出水。念叨着不知橡胶笔头吸水性如何,往碟子里倒些墨汁,试着写几个字,虽然比起毛笔还是差不少,但较之硬头笔可好太多了,而且随意操控,轻松愉快,速度不是问题。

纸张笔墨都有了,还缺印。幸好上回天明亲送了一方“熔情补天”,又有风风同学送了一方“阿堵”,盖上去一大一小居然蛮相配。当然,如果能兼有阴文阳文,再来一方椭圆闲章肯定更好看,不过就这两个还是托了丹青的福白来的,也就没什么好挑剔了。

有印势必要印泥。记得很久以前貌似买过,又是一通翻箱倒柜,抽屉角落寻出个圆铁盒,盖上印着“上海××化工厂”字样。打开看看,红得挺鲜。不错,就是它了。那啥八宝啊朱砂啊之类,别说买不到,即便买得到,也不知人民币几何。真风雅都是真黄金铺底子的。凡夫俗子,平头百姓,勉强附庸一把而已。

对着日历给自己下了任务,规定每晚必须写完多少张。

吃罢晚饭,吃饭的简易餐桌湿抹布擦一遍,干抹布擦一遍,卫生纸擦一遍——不好意思,蜗居只有一张小书桌,放了笔记本——开始干活。墨汁一时半会不干,写好的签名笺从窗台到沙发到桌上到椅子到床上,摆得四处是。

老公小心翼翼行动,被我大吼:“不要动!”“不许坐!”“掉了掉了!”“不要这样捡!”

他郁闷了:“那你让我待哪儿?弄的什么破玩意儿……”

我抬起头:“你!来帮忙盖章,这样这样这样……”

于是老公变成了义工。义工偶尔要造反,我就耍赖:“反正我占着地方你啥也干不了,帮我盖章嘛帮我嘛帮我嘛帮我嘛……”

“哼……”

“夕照提起你,称呼后盾同学呢!”

“哼……”

“你还跑去晋江偷看我的留言!人家都说了不给你看。”

“我干什么要偷看?我光明正大的看!”拿起印章,“都叫你占满了,叫我在哪儿盖嘛!”

那会儿Michael Jackson刚刚去世,老公算是半个粉丝,整晚整晚循环播放他的歌,还一边盖章一边深情哼哼。

于是每天晚上——

我这里写“横眉冷对千夫指,一生孤注掷温柔”,那边老迈唱“Love is strong. It only cares of joyful giving”。我这里写“清辉玉面斗婵娟,白首江山争妩媚”,那边老迈唱“Love’s enough for us growing. So make a better world”。

终于,我在“There are people dying,If you care enough for the living,Make a better place for you and for me……”的哀婉歌声中,竭力稳住我的手腕,写完最后一张,完成了这场附庸风雅的重任。

木版水印宣纸花卉笺哈!写一张是风雅,写十张是附庸风雅,写一百张呢?叫批发。

写到后来,那些个滑溜溜的软头笔,软绵绵的宣纸笺,粘哒哒的黑墨汁,硬梆梆的石头印,油乎乎的红印泥,无不叫人烦躁。稍有不慎,就可能沾污了损坏了写错了印歪了,提心吊胆战战兢兢,肩酸背痛手抽筋。适逢酷暑,空调风吹得纸页哗哗响,不得不动用桌上所有带分量的东西当镇纸。头昏眼花之际,歪了斜了漏了缺了印章盖反了,不可避免。

坏的都抽出来,耗损在百分之十以内。然而我自己估计,合格部分优良品的比例最多百分之三十。信笺花色和写的内容可能有十几种,到时候夕照肯定是随机分配。由于当时第三卷没码出来,所以签名笺上基本只有一二卷的词句。以上种种,敬请各位亲爱的姨妈体谅海涵。

培训出发前一日,还剩下一沓子没盖章。正好空心菜来串门,立刻被我抓差。偶尔盖坏一张,她就响亮的“当”一声。

我问:“你干嘛呢?”

她答曰:“一块钱啊!”

二人相对捶地笑。

我俩整个清点一遍,发现印章数后盾同学盖得好,定力够,腕力足,方位感强。

内容方面,有的字怎么写怎么好看,有的字怎么写怎么难看。

材料方面,墨汁用掉大半瓶,印泥盒子见了底,软头笔写秃三根。

写得早的信笺印章已经开始渗油。我们摇头叹气感慨,现在的东西质量真是不如古代,宋版书上的印章到如今都崭新锃亮。

最后发现一个问题:阿堵两个字,照旧时规矩,应该从右往左排,印章竟然刻反了。大概刻章的人(不是风风同学,是风风拜托别人做的)忽略了,又或者按普通姓名章来的。不过单纯从视觉欣赏角度讲,倒是丝毫不受影响,甚至那些上下盖倒了的反而更好看。

总之这方印盖在上头,恰恰坐实了附庸风雅四个字。委屈大家,真风雅阿堵这里是没有的,权且陪着附庸一场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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